音乐教室里都是人,每个小房间纵深大约3、4米,挤着1个老师和2个孩子。从来没有在别的地方看到有这么多人在一起学音乐。
孩子们加入十月儿童的时候,会学习很多列宁的知识。每个孩子都必须会唱十月儿童的队歌。
每年都有上百万人去参观列宁墓。
官方的无神论基调已经动摇,苏联的信徒也越来越多了。
苏联农村的很多地方现在还跟十九世纪末差不多,没有跟上时代发展,跟现代社会完全脱节。
全国的唯一一家麦当劳在莫斯科,外面排的队比列宁墓还长。
美国电影则是另外一个了解西方生活的窗口。
女 #
阿霞 #
阿霞是土生土长的圣彼得堡人,圣彼得堡是俄罗斯最美的城市。
阿霞7岁要开始上小学,手里拿着鲜花准备献给老师。
开学的时候,门口挤满了人。家长们都望向一个方向,穿着制服、举着鲜花的小学生们排成两列懵懵懂懂地走着。
阿霞有一头金色的头发,金色的淡到看不见的眉毛,高高的鼻子,脸颊肉肉的,眼皮有点肿,一双大耳朵,长得和她妈妈很像。
她和妈妈住在列宁格勒市中心的一套大房子里。
阿霞接受采访的时候,坐在一个摇晃的椅子上,穿着一调淡蓝色的格子裙,戴着粉色的发饰和星星形状的金色耳钉,双手抓着扶手,一只手上戴着金色的指环。
她不停地摇晃着,老道地说:“我的出生星盘是金星,金星是爱情之神,所以对我来讲每天都是崭新的。”然后她露出了甜蜜的微笑,露出了右边缺掉的一颗门牙。
家人
记者问阿霞是怎么看待大人的。
阿霞说:“大人根本就不关心我们。他们不理解我们的想法和欢笑。”她闭上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阿霞,讲讲你爸爸是怎么样的?”
她的眼睛望向斜上方,不看记者,冷淡而快速地说:“没什么好讲的。他是军医。”
“你爱他吗?”
出人意料,她终于望向记者,点了点头。
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忧伤。“但是他不爱我,一点也不爱我。”她用夸张的表情说着,特别的,在强调“一点”的时候,露出了她那漏风的门牙。说完她望向斜上方,伤心地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这么想?”
她快速反问道:“他如果爱我为什么还会离开我们?”
她不再说话,沉默地盯着记者,脸上用一种嘲讽的神色来掩盖着她的受伤。
未来
“我或许以后会当英语翻译,或者英语老师。”
“你会在哪里住?”
“我肯定要移民到别的国家,我在这个国家住不下去。我妈妈也希望我移民,所以我会带她一起走。我已经受够了。最重要的是得找个人结婚,比如法国人。”阿霞咯咯地笑了两声。
“那你喜欢的那个男生怎么办?”
“让他也跟我一起走啊。”
记者沉默。
阿霞斜着看着记者:“怎么了,我要带他一起走。我们两家一起移民不行啊。”
阿霞看向上方,晃着椅子:“我就是不喜欢这个国家。就是不喜欢,杀了我也没用。现在大家都在喊改革、改革,改革个头啊。”她翻了一个白眼,“晕死,所谓的政治罢了。最起码先给我们点东西吃好不好,比如鱼子酱之类的。”她越说越生气,把椅子晃得更加厉害起来。
阿廖娜 #
阿廖娜的母亲是单亲母亲,只有阿廖娜一个孩子,她们一家住在筒子楼里。
阿廖娜穿着一件蓝白花纹的套头毛衣,头发全部扎起来,头上顶着一个大大的白色纱布头饰,额前是毛茸茸的碎发。她有一个鹅蛋脸,皮肤白皙,深深的眼窝下有一双大大的灰色眼睛。此时她正处在换牙期,所以在说话的时候有一个习惯,下嘴唇会不自觉地用力,好像在兜什么东西。她的两颗门牙都掉了。
“这间屋子里住几个人?”
阿廖娜不开心地写着作业,回答说:“住四个人。”
“那你说说谁都睡在哪儿?”
阿廖娜抬起头,用笔指着床铺,说:“我睡这张床,妈妈睡那张,姥姥在这儿睡。”
“你们不觉得挤吗?”
“不挤。”
阿廖沙家住在工人职工宿舍,那里连生活用水都成问题。
未来
“当医生。”
金钱
“如果你有很多钱,你想买什么?”
一旁的女孩儿凑到阿廖娜的耳边,嘀咕了一句:“电视。”
阿廖娜往外挪了挪,把头靠在手上,没有照着说,她想了一会儿,说:“小狗。”
女孩又和她耳语:“说猫咪。”
阿廖娜低声说了一声:“别闹了。”然后说:“花瓶。”
最大的愿望
“我希望现在下雪,而不是下雨。”
“下了雪你会做什么?”
“在雪里玩啊,跟我的小伙伴塔尼亚打雪仗。在雪里滚。”
娜斯佳 #
娜斯佳住在吉尔吉斯斯坦的首都伏龙芝,她家是独门独院。虽然她的父亲也是这里出生的,但她不会讲吉尔吉斯语,她一家都是俄族。
她有一头中短发,扎着高高的辫子,头发特别多,像狮子似的。她穿着红白色的卫衣和蓝色的运动裤,正在转一个呼啦圈,两只手握成小拳头。
她有一双非常美丽的灰蓝色大眼睛,鼻子又高又挺,头发卷曲,金色的刘海在眉毛下俏皮地打了一个弯,一张小小的鹅蛋脸,有一个尖下巴。尽管她还很小,但她的脸上已经有一丝独特气质,有些忧郁,有些深邃。
民族矛盾
尽管娜斯佳生活在吉尔吉斯斯坦,但她没有吉尔吉斯族的朋友。
“你有没有吉尔吉斯族朋友?”
“我么?”她思考了一会儿,“没有。”
“为什么?”
“不知道。”
记者问:“她们不和你好还是你不和她们好。”
听到问题,她思考着,动了动身子,说:“我不和她们好。因为我害怕她们。”
“你怕他们什么?”
“怕起义。”娜斯佳笑着说。
“现在吉尔吉斯人在罢工?”
“为什么?”
“不知道,我没问他们。”
在吉尔吉斯斯坦的伏龙芝,各民族间恐惧和不信任的心理越来越强烈。
记者问娜斯佳:“你知道城里现在发生着什么吗?”
她知道这一题自己肯定能答对,马上说:“叛乱。”注视着记者,她笑了一下,继续说,“吉尔吉斯人在罢工。”
“为什么?”
她说:“不知道,我没问他们。”
当她抬头望向天空时,不知映在她瞳孔中的蓝色是原本的灰蓝色,还是天空的蓝色。
记者问,“你知道宵禁是什么吗?”
她思考的时候,会往上方看,想到之后,灰蓝色的眼睛注视记者:“宵禁是10点——不,12点之后就不能上街了。”说完之后,她微微地斜着头,露出笃定的表情。
“如果上街呢?”
她马上说:“就把你杀了。”露出一个微笑。
戈尔巴乔夫
“他是总统。”
“你喜欢他吗?”
“不怎么喜欢。因为他头上有胎记。”
金钱
“有钱人家有好多好多东西。”娜斯佳感叹说,“有苹果树,梨树,葡萄,土豆,西红柿,还有黄瓜,还有土地。穷人就没有这些。”
“你家的菜园子里这些都有,所以说你也是有钱人了?”
“对的。”娜斯佳露出一个微笑。
梦
“你晚上做什么样的梦?”
“我做噩梦。”
最大的愿望
“我希望大家都爱和平。希望万物生长都美丽。没有起义和宵禁。希望小鸡漂漂亮亮的,白白的。”
卡佳 #
卡佳住在立陶宛首都维尔纽斯的两居室单元房,她和父母,爷爷奶奶一起住,只去学校上很少几门课,其他的课程由妈妈给她上。房间里的钢琴上摆着铜器装饰,铜制相框。
卡佳有着棕褐色的头发,棕褐色的眉毛和瞳孔,她的睫毛又黑又长,下睫毛也是,就像有天然的眼线,眼角微微下垂,像小狗的眼睛,她有着一个大额头,鼻子小巧可爱,下巴尖尖的,说话的时候好像在撅着嘴巴,两颊的肉一动一动的。她的瞳孔是灰绿色的,耳朵上带着一个银色的耳钉。她的头发很长,放下来都快到肚脐眼了。
学校
记者问她,“在学校里有朋友吗”
她说,“我现在还没有真正的朋友,我只有地球同胞们。”
记者问卡佳在学校的经历。
“女孩子比男孩子还坏!会拽人家的袖子,推人,打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她好像受过天大的委屈,听到这个问题,马上激动起来,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记者,想让记者知道她说的都是千真万确。
和上次见面不同,她换了黑色的耳环,穿着一件蓝白条纹的带绒运动服。
“你喜欢这样吗?”
“什么?”她对这个问题感到不可思议,眉头都皱了起来,反问道。
“你喜欢她们这样做吗?”
她马上摇着头,咬着下唇,两颊的肉气嘟嘟地鼓了起来,然后一字一句地说:“一点都不喜欢。”
军队
记者问卡佳,“革命是什么?”
卡佳低着头,玩着鞋子,说:“现在他们管这个叫‘政变’。”
“那政变中谁赢了。”
卡佳抬起头,一本正经地望着记者,语速像子弹一样:“还没人告诉我呢,连妈妈都没跟我讲谁赢了。”
宗教
记者问卡佳怎么看待宗教。
卡佳在椅子边上玩,一边眨着那双深绿色的大眼睛,流畅地说:“印度人的神是佛祖,古罗马和古希腊人有很多个神。非洲那里我不清楚。基督教有耶稣,穆斯林有真主阿拉。”
尽管她年纪很小,但已经了解了很多大人都不知道的知识。她顿了一下,接着说:“《小王子》那本书里,酒鬼的上帝是酒,商人的是钱,天文学家的上帝是数字,国王的上帝是权力。”她结束了一番奶声奶气的教导,最后说:“就是这样。”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上帝。他还会在手掌上预测你的未来,上帝能预测人的未来。”
未来
“就算我去扫大街,我也会做个善良的人。重要的是要当个好人,这和做什么工作没关系。”她挥舞着那只小肉手。
金钱
“人品更重要。”
“那你知道哪些道德品质?”
“善良、仁慈、勤奋、刻苦。这些都是。还有……善良。”卡佳一边说,一边蹬着脚,在墙上爬上爬下。
“那如果有人对好人使坏怎么办?”
“这个我可不知道。”
“你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
“从来没有过——我都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最大的梦想
“希望人们都热爱自然和动物。”
玛琳娜 #
玛琳娜和萨沙住在一个村子,但是在落后的部分,她的生活和十月革命前没什么区别,喝水还要去井里打。
她家里有很多小孩,已经上学的孩子有玛莎、奥尔加、瓦尼亚、科里亚、瓦夏、安德烈,而她自己和安娜、谢廖沙、娜斯佳佳、别佳还没上学,总共11个孩子。
大冬天,三个孩子去打水,水桶有半人大,装满水之后根本提不动,要用推车,大孩子在前面拉,小的在后面推。最大的孩子打开井水的闸门,用手堵住出水口的上边缘,好让井水全部流到桶里。他穿着洗旧的褪色棕色棉服,带着卷边的蓝色针织帽,帽子上的线头往外翘着,帽子下露出他冻得通红的鼻尖。他低头看着水流,袖口空荡荡的,于是把另一只手捂在唇上,不时呵着气,好暖和一点。 在室外,几乎分辨不出男孩和女孩,头发都塞到了包头帽子里,孩子们都抿着嘴,防止鼻涕留到嘴里。
玛琳娜的两只眼睛分得很开,鼻梁塌塌的,她有一个大鼻子,人中很长,她的眼睛是深绿色的,两只眉毛之间离得比眼睛更远,几乎在额头的两侧,她有一张窄窄的鹅蛋脸,但因为眼距的原因,脸蛋看起来比实际更宽。
玛琳娜虽然只有七岁,但已经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她乖巧懂事地坐着,看上去有些疲惫,空闲的时候总是看着地上发呆。
她穿着一件粉色的动物图案的棉袍、浅卡其色的条纹棉袜,对着记者一个接着一个地报着家里弟弟妹妹的名字,报了很久才停下来。
她的家里有11个孩子,她要在家里照顾4个弟弟妹妹,现在还没有上学。
终于把名字报完了,她露出羞涩的笑容,豁口的门牙露了出来,她小心地用嘴唇把门牙遮上。
三个孩子围在玛丽娜身边,都还很小,最小的男孩只有两岁,穿着蓝色的斑点棉袄,嘴里咬着不知道是什么零食。另一个稍大一点的女孩发着呆,嘴里咬着一件翠绿色的有红色图案的裙子,她长得和玛琳娜有些相似。还有一个高一点的男孩,正注视着记者。
玛琳娜挽着袖子给他穿衣服,套上之后,把他转了过去,给他扣扣子。玛琳娜神情严肃,在这个时刻,她看上去像个十几岁的大孩子,让人想不到她是还没上学的七岁小孩。
过了一会儿,她把弟弟抱在怀里,一个小小的婴儿,嘴里还咬着一个橙色的奶嘴,一个劲地往上扭,一边大声哭着。玛丽娜立刻熟练地安抚他,嘴里念叨着安慰的话语。婴儿还是在哭,玛琳娜赶紧站了起来,更加大幅度地摇晃着,在这些尝试都失败之后,她还是抱着弟弟左右晃动,好哄他睡觉。
玛琳娜炒饭炒得很好,她可以在多个炉灶上一起做饭。
她会削土豆,家里的13口人,11个孩子加上2个大人,要削好多土豆,她会拿出一个蓝色的塑料棚,一个一个地削土豆,不停地削啊削,直到削满半盆土豆。家里孩子那么多,家里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玛琳娜从小就要帮妈妈干活。
玛琳娜的父亲是神父,尽管如此,他仍然生了11个小孩。
玛琳娜的妈妈长得很美,有高高的鼻梁、大大的眼睛,但不幸的是,玛琳娜长得更像她长相随意的父亲。
她很喜欢想去学校上学,因为这对她来说是休息。
学校
记者问玛琳娜她上学了吗? 玛琳娜低着头,抬起眼看记者,说:“没有。”
宗教
在玛琳娜的村子里,宗教信仰被保留了下来。
记者问到上帝,玛琳娜说:“大洪水结束之后,水开始退去。上帝放飞了一只鸽子,鸽子第一次飞回来的时候没有衔着树枝,第二次衔了橄榄枝回来,第三次飞走以后就再也没飞回来,因为它找到了可以栖息的地方。”
理想
“什么都不想当。”
电影
“你家有电视吗?”
玛琳娜小声地说:“没有,我们给卖了。”
“为什么卖了?”
“就是卖了。”
“那你觉得看电视跟听妈妈读圣经相比,哪个更重要。”
玛琳娜乖巧地说:“听妈妈读圣经更重要。”
最大的愿望
玛琳娜小声地说:“我想玩。”
她望着记者,重复了一遍:“我想玩。”
让娜 廖妮亚 #
让娜和廖妮亚是一对犹太双胞胎。她们的父亲是一个IT工程师,因为害怕越演越烈的反犹情绪和经济动荡,他决定全家移民以色列。他们要从叶卡捷琳站坐车去莫斯科,然后再去以色列,这是双胞胎第一次做火车,看上去都不太高兴,神情严肃。
他们穿着粉色和蓝色分割的棉外套,头上戴着蓝色的花边毛线帽,帽子的尖角上挂着一个灰色的流苏束。
廖妮亚和让娜去以色列之前要去瞻仰列宁的陵墓。
廖妮亚是一个小男孩,有着大大的眼睛和深深的双眼皮,棕色的短发,他的脸颊痛得通红掉皮。
他的姐姐,让娜,比他高,比他胖一些。让娜有一张圆圆的肉脸,几乎是廖妮亚的两倍,她带着珍珠耳环。
列宁
“列宁是谁?”
“领袖。”
宗教
“我觉得没有上帝。”
记者:“为什么?”
“因为从没有人见过他。”
记者:“让娜,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没有。”
电影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有变态弗莱迪……还有什么来着?还有海怪,不过海怪不可怕。”
最大的愿望
“想留在这里。因为奶奶现在一个人住在这里。”
塔尼亚 伊拉 #
塔尼亚和伊拉是两姐妹,她们非常喜欢跳舞,想当芭蕾舞演员。她们住在列宁格勒的普通小区里,时常在家里伴着浪漫的音乐翩翩起舞。
塔尼亚和伊拉又瘦又高,都有一头金发。伊拉头上戴着一个大大的纱布发饰,塔尼亚很活泼,她的头发半披着,说话的时候还奶声奶气的。
家人
记者问塔尼亚怎么看待成年人。
塔尼亚说:“大人必须去上班,小孩要去幼儿园。在幼儿园可以玩,还可以学习。妈妈可以给孩子买玩具,但大人自己已经不玩玩具了。”她俏皮地说:“她们有炒菜锅就够了。”
伊拉和塔尼亚都咯咯地笑起来,露出了小酒窝。
宗教
塔尼亚说:“我觉得上帝不存在。”
她看向伊拉,靠过去,挤了挤她的肩膀:“伊拉,你为什么觉得世界上有上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人和你说过?”
伊拉说:“因为上帝创造了人类,还有地球……”
塔尼亚插话道:“也许她已经死了呢?上帝已经死了。”她调皮地说:“你说东,我说西!”
未来
列宁格勒的芭蕾学校开始招生。小女孩们穿着芭蕾衫和芭蕾短裤,头发用白色蕾丝花带盘在脑后,排着队走进舞蹈教室。
招生官,一位穿着黑底白花纹的连衣裙的短发女士,一个一个地检查她们的身体素质。筛选的唯一标准就是身体素质。
她会用手提着孩子的一条腿,让她把腿绷直,然后把腿往各个方向提高,看脚背旋转的余地。除此之外,女孩们要在地上不停地跳高,还要跟上招生官拍手的节奏。
伊拉和塔尼亚脱颖而出,看样子她们已经走在了成功的大道上。如果一切顺利,没准她俩以后能进著名的基洛夫芭蕾舞团。
戈尔巴乔夫
“他经常去不同的国家旅行。”塔尼亚想了一会儿,“经常给大家提各种建议。”
西方
塔尼亚翻看着大到放不下的西方购物册子,上面是花花绿绿的衣服。伊拉和她紧挨地坐着,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侧过头和她一起看。
“咱们这儿永远都不会卖这些东西的。”塔尼亚没好气地说,“给我们看这个简直是气人。”她翻了好一会儿,和伊拉对视一眼,“还没找到吃的。”
“为什么不会卖。”
塔尼亚望着前方,愣了一会儿,“嗯……”
伊拉看着塔尼亚,笑着说:“因为柜台上没有,对吧?”采访中不太听到伊拉说话,她是个害羞的孩子,事实上她的声音非常轻柔。
“快快快,找到了!”塔尼亚说,伊拉也激动起来,两人一起翻着册子,发出一阵激动的尖叫:“哇哇!”然后两人咯咯地笑着,塔尼亚低下身子,假装手上有个勺子,舀着册子上的美食往嘴里放。
伊拉急忙阻止了她,说:“你怎么吃冰箱啊?”
塔尼亚嘴硬道:“反正是我的冰箱,不行吗?”伊拉继续往后翻,终于翻到了美食,塔尼亚激动地装作在吃上面的美食。
伊拉的手一页一页地翻着美食册,眼睛却看着别的地方,她对美食册的兴趣已经淡去了。
塔尼亚则坚持不懈地、一页一页地假装吃上面的美食,吃得脸都红了,最后她终于像是吃饱了,抱着肚子往后倒在沙发上。
丽塔 #
西伯利亚的贝加尔湖畔。丽塔透过窗户望着外面奇妙变化的大自然。
她棕色的头发上是大红色的纱布发饰,颜色和她身上那件红裙子一样。她的手里握着一个洋娃娃,穿着和她配套的洋娃娃衣服。她长得很美,一双淡蓝色的眼睛,尖尖的鼻子像精灵的鼻子一样。
她望着记者,忍不住轻轻地弯了嘴角,然后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神情。
接受采访时,她露出了一口长得乱七八糟的牙,完全破坏了她原本面无表情时的精灵可爱,让人恨不得立刻嘱咐她的父母,长大后一定要记得给她矫正牙齿。
这里的孩子们无忧无虑,生活得很幸福。这里的雪堆得很厚。
采访来到室外,丽塔披上灰色的毛皮大衣,带上一顶灰色的有白色纹路的漂亮毛线帽。
丽塔很喜欢这里,她说:“你问我喜欢什么?我喜欢这儿有很多树桩,到处都绿绿的。反正这里就是很美,非常非常美。”
死亡
记者问丽塔死亡是什么,她说:“死亡就是一个人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再也不回来了,就是这样。”她低头玩着泥土,说:“再也不回来了。”
未来
“我要当老师。”
金钱
“你说多少钱算多,是吧?”丽塔突然想到什么,召唤着她们家的狗,“米沙,过来。”她开心地和记者介绍:“你看,这是我家的狗,米沙。”
“拿多少钱算多?”
“15亿。”她说完,一条黑色的大狗和一条棕白色的大狗扑倒她的身上,“两条狗都是我的!两条狗都是我的!”
“多少算少?”
“少就是一点都没有。”
她摸着狗头,“你为什么咬我啊。”
“丽塔,那如果你有好多好多钱,所有钱都是你的,你会做什么?”
她骄傲地说:“我会分给穷人。”
最大的愿望
“我最大的愿望是去南方旅游。”
十月儿童
“列宁热爱十月儿童。十月儿童是诚实的孩子。”她看着天空,然后说,“有能力,有胆量。”
又想了一会儿,“他们总是说实话。”
“你从来都说实话吗?”
丽塔笑了,露出了长了一半的门牙:“有的时候是,有的时候我说谎。”
男 #
萨沙 #
萨沙住在一个村子,村子里有现代化的部分,也有落后的部分,他住在现代化的部分。萨沙也要上小学,他的学校是一个东正教的城堡,解放之后成了小学。
萨沙长得一张长脸,下巴尤其长,他的眼睛小小的,滴溜溜的眼珠好像是深蓝色的。他的眉毛细细一条,滑稽地长在眉骨上,他的鼻尖翘起,棕色的头发有些自然卷,留着齐平的短刘海,盖在额头上,他有一对又厚又长的耳垂,看上去像一匹小马驹。
学校
他穿着一件粉色的衬衫,深蓝色制服外套,说,“每天到了幼儿园之后就是吃饭、玩、散散步,然后吃饭、玩、收拾玩完的玩具,到家之后换衣服、吃饭,但是现在(指上小学之后)回家之后要写作业了……”
他无奈地瞪着眼, 露出一丝苦笑。
军队
记者问:“你会去参军吗?”
萨沙想了一会儿,笑着说:“我要当伞兵。”
“当伞兵?”
“对的。”
“为什么要当伞兵?”
“不知道。想往火里跳。”
“你想做什么?”
萨沙笑嘻嘻地又说了一遍:“想往火里跳。”
“那如果你必须去打仗呢?”
他耸了耸肩,说:“既然叫我去打仗就得去,必须履行义务。”
“那如果你必须开枪杀人呢?”
“我只杀德国人。我不会打俄罗斯人,我只杀德国人。叫我打,我就打。”
未来
“司机。别的没了。”
金钱
“如果你有很多钱,你想干什么?”
“我想买自己的车。莫斯科人牌小轿车。摩托车。”
电影
兰博、施瓦辛格、忍者都是萨沙从电影上看的,他们村子里经常有新的片子。
安德烈 #
在距离列宁格勒3000公里远的西伯利亚,安德烈住在孤儿院。
孤儿院有一个大的公用卫生间,大的公用餐厅。宽敞的睡觉厅里有两排床,一张张0.8米宽的小孩床,每张床之间隔着一个床头桌或者床头椅,上面放着书包,地上铺着金色花纹的地毯,一排窗户很大很高,挂着白色的纱帘和绿色的窗帘。孩子们光着脚在地上跑来跑去。
老师穿着黑色的连衣裙和连裤袜,大概四五十岁,背部佝偻着,脖子上已经有老人的皱纹。
安德烈留着金色的锅盔头,头发的颜色比皮肤的颜色还浅,有一对招风耳,眼睛像小老头一样往下垂,眼珠是深灰色的,有些发绿。他几乎没有眉毛,两颊的肉胖嘟嘟地挂下来,他看上去总是很老成,尽管他还很小,说话的时候还有沙哑的奶音。
起床之后,首先孩子们要穿着睡衣在老师的指令下一起做运动,睡衣通常是一件白色的老头衫或者短袖,下面是短短的内裤。
锻炼好之后,他们每个人会拎起自己的小毛巾。不知是谁带起的把毛巾挂到背上的风尚,现在每个人都把毛巾挂到背上提着。一堆人小跑到卫生间,挤在洗漱池前面,两三个人共用一个水龙头,刷牙洗脸。每个人的位置都是固定的,牙刷和牙杯放在对应的水龙头上方的架子上。
卫生间的对面是一排衣架和鞋架,制服都挂在这里。
吃饭的时候,他们已经穿好了衬衫,安德烈系着统一发放的小孩围裙,小心地捧着八九个碟子,放到他坐的那一桌,把碟子和勺子分放到每个人的座位上。桌子上摆着一叠面包片,已经有人拿来了每个人的玻璃杯,还没有摆好,杯子挤在一起。
学校
“我们去上学,上完课之后玩一会儿,然后去吃午饭,午饭之后一班或者二班去上音乐课,写完作业吃加餐,然后一直到晚饭前都在外面散步。然后换衣服、洗漱、睡觉。”
“每天都这样?”
“是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抖着身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单纯地陈述着。
他说:“如果我们班的人去到高年级同学那里,比如站在那里看,高年级的学生就会让我们滚开。还会推人打人。”
“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会这么粗暴?”
他耸了耸肩膀:“不知道。”然后思考着,“可能他们的妈妈就这样。”
军队
“你觉得打仗的时候需要军乐队吗?”
“不需要……不对,需要。”他笑着回答。
“为什么需要?”
“打赢了的时候就需要音乐。”
安德烈的孤儿院是给军乐团培养后备人才的,音乐学院毕业之后,他们会被派往苏联的各个角落。
在教室中,安德烈吹奏时神情严肃,他吹好一段,马上就露出羞涩的笑容,抬头看了看老师,再看了看记者。
家人
记者问安德烈:“你有没有爱的人?”
安德烈马上笑着说:“有。我爱我的家人。”
“你有家人吗?”
“有。”
“你家有谁?”
“奶奶,哥哥。”犹豫了一些,安德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爸爸妈妈都死了。”他避开记者的视线,可以看到他的眼睛湿润了。
“我完全不记得妈妈是什么样了。”他的鼻头也红了,“妈妈在的时候我才两岁。”
他沉默着,说:“然后她就死了。”
孤儿院的孩子们会统一剪头发,他们带着红色的围兜,老师拿着美工剪刀为孩子们剪头。
十月儿童
安德烈在孤儿院里加入了十月儿童,孤儿院会举行入队仪式,孩子们挤在一起,佩戴上小星星徽章。
宗教
“我做错事的时候,有时就会划个十字,但我还不知道怎么做祈祷。奶奶有次教过我,但我忘了。”安德烈还是小老头的模样,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
“你觉得上帝在帮你吗?”
安德烈点点头。
“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
“我觉得上帝是存在的,就在遥远的天边。”
“你觉得上帝会帮所有人吗?”
“我觉得是的。”
未来
“我想进马戏团。”安德烈笑得很开心,“当小丑。”
戈尔巴乔夫
听到戈尔巴乔夫的名字,安德烈高兴起来,笑着说:“戈尔巴乔夫?他是主席,是最重要的人。他在莫斯科。”
金钱
“你有没有属于自己的玩具?”
安德烈摇头:“所有玩具都是公用的。”
“那你有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有。”他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了,从屁股兜里掏出一支笔,“你看这是我的笔。”
“如果给你好多好多钱,你会怎么做?”
“我不会拿的。”
“为什么?”
“我不想当有钱人。”
电影
安德烈很高兴:“我最爱看功夫和空手道,爱看人打架。”
梦
“有一次我梦见了妈妈的声音。”安德烈的眼眶泛红,“我躺着躺着,然后突然听见有人喊‘安德烈’,然后我就醒了。”
“你怎么知道那是妈妈的声音。”
“我一下就认出来了。”眼泪一颗一颗地从他的眼眶滑落。
最大的愿望
“我一直希望我有一个东西。每次睡觉的时候我都会想到一个东西,然后我就想着这个,希望能拥有。”
“你希望拥有什么?”
“我想要自行车。”
拉多 #
拉多是一个7岁的男孩,他住在南方,那里气候宜人。他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是上网球课。
拉多的父亲是格鲁尼亚高官,母亲是艺术家。此时正格鲁尼亚正处于民族精英和中央政权的矛盾愈演愈烈的阶段。(注:格鲁尼亚有自己的格鲁尼亚语,本采访是用格鲁尼亚语进行的)
拉多有非常典型的斯拉夫人的高山根,令他的眼睛看上去像鹰的眼睛一样,他的眼头很尖锐,眉毛和眼睛很近,快要贴在一起,让他的眼睛看上去更加犀利,他的嘴巴很薄,耳朵比常人更靠上。他说话时总喜欢低着头,往上打量人,总会露出瞳孔的下边缘。
他说话时露出了牙齿,一下子破坏了他原本犀利的气质,因为他的两颗门牙中间有一个豁口,而且左边的那颗比右边的小。
他歪歪地靠在大大的高背扶手椅上,左手抓着金属扶手。
当记者问话的时候,他一动不动地望着记者,当他思考问题时,他的目光总会飘到远方,然后嘴里慢悠悠地回答着。
民族矛盾
记者问:“你会娶俄罗斯姑娘吗?”
他望着远方,好像在发呆:“俄罗斯姑娘?”
记者补充道:“如果你很爱她。”
他很快摇头,说:“我不会娶。”
“就算你爱她也不会娶她?”
“不会。我不娶俄罗斯姑娘。”
“那美国女人呢,你会娶她们吗?”
他犹豫道:“不知道啊。她生了孩子之后会和孩子讲英语。我更喜欢格鲁尼亚老婆。”
“也就是说问题是在于语言?你的老婆必须会格鲁尼亚语?如果美国姑娘会讲格鲁尼亚语,你会娶她吗?”
“美国姑娘?会的”
“那会讲格鲁尼亚语的俄罗斯姑娘呢?”
“没戏……不可能的。”
经济改革
“那群政客跟我无关,别管是列宁还是什么议员总统的。”
金钱
“如果你有很多钱,你会干什么?”
“我会买一辆奔驰。还有一辆丰田。我还想要望远镜,这样就可以看到远处的人,但是买不到。不过反正望远镜也不贵。剩下的钱存起来。”
政治
“我不喜欢列宁之类的。”
商队
拉多的父母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他带机器人。
电影
拉多露出了高兴的笑容:“李小龙是真英雄。”
最大的愿望
“我想要个小弟弟。”
“你会给他起什么名字?”
“我也许会叫他格里斯。”
阿尔马斯 #
阿尔马斯在吉尔吉斯斯坦生活,他上的是吉尔吉斯坦的学校,那里俄语被当做第二语言来学习。
他有一头瓜瓢式的黑头发,位于两弯的黑眉毛上面半个指节的位置,他的眉毛和眼角都向下撇成八字,下眼睑肿肿的,将眼睛挤得小小的,但他的黑眼圈很大,泪沟往上都有暗影。他的鼻子扁扁的,趴在脸上,他属于亚洲人的黑色瞳孔非常明亮,脸上总是很严肃。
民族矛盾
记者问起伏龙芝的现状,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忧郁说:“现在吉尔吉斯和乌兹别克人在打仗,所以有宵禁。”说完之后,他没有合上嘴,好像仍然沉浸在这个令他感到混乱、恐惧的消息中。
“为什么要宵禁呢?”
他像个成年人一样,更准确地说,像一个忧郁的老师,说:“宵禁是为了让乌兹别克人不要用刀捅人。”
家人
记者问起阿尔马斯的爸爸,他说:“我爸爸走了,他以前和我们一起住,后来去别人家了。”
阿尔马斯一家五口挤在一间屋子里,灯光黯淡的楼梯房,家里的灯总是关着,比楼道里还暗。他总是抱着弟弟,来到楼道里和伙伴们玩耍,他的弟弟不常哭闹,在热闹的地方总是懵懵懂懂地盯着这个人那个人看,最常玩的是翻纸牌。楼道里小孩很多,十几个人聚在一起,有黑发,有棕发,有金发。
他的妈妈非常年轻漂亮,是一个红头发的欧洲人长相,他依靠在妈妈身边,看上去很开心。
十月儿童
“列宁小时候学习好,所以我总是戴着他的小星星。他总是拿5分,所以小星星有5个星。”
未来
“像您一样……”他想了想,“拍电影。”
金钱
“如果你有很多钱,你会想买什么?”
“我会买作业本。”
帕沙 #
在莫斯科,克里姆林宫的墙角下搭起了难民营,这里有数千人因为社会骚乱逃离了自己的家乡,住在这里。帕沙家是从阿塞拜尔的首都巴库来的。
地面上到处是断裂的纸板、木片、木材和倒塌的帐篷,他站在一个浅军绿色的帐篷前,穿着厚厚的棕红色格纹大衣、棉靴,戴着一双红色的手套,他小手翘在身体两侧,被棉服裹得难以动弹。
他戴着棉服的帽子,说话时,呼出的雾气在空中成为一阵阵可见的白色。他的刘海很长,戳着那双微微下垂的棕色大眼睛,他长得很可爱,看上去比同龄的孩子要小个两三岁,看上去天真稚气,从他脸上看不到对自己处境的忧虑,和在家里没什么两样。
他说:“我以前住在巴库,在那里出生的。然后发生了武装暴乱,坦克都来了,我们家也被打烂了。”
走近看才发现原来他戴了三层帽子,最里面是深棕色毛绒绒的厚帽子,中间是红色的羽绒帽子,最外面才是格纹外套的帽子。格纹外套的扣子系到最上面,他还穿了一件卡其色的高领毛衣,只露出一张冻得通红的小脸蛋,脸颊上不知是污渍还是伤口。
他接着说:“什么都不剩,连家具都快没了。玻璃都给砸碎了。我们就一直躲在厕所里,不敢探头向外看。”他的眼睛望向地面,脸色变得僵硬起来,好像陷入了恐怖的回忆。
“很可怕。”过了半晌,他回过神来,说。
难民营里,一个穿得军绿色短棉衣,戴着黑白条纹毛线帽的男人正在一辆高高的高档深蓝色的婴儿车前来来回回地整理,他穿着黑色的裤子,显得腿和竹竿似的,里面好像是一条女人的厚毛裙,他的脸几乎完全缩进高领黑色毛衣,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他缩着脖子和手臂,把小毯子和毛巾塞到婴儿车里,防止孩子受冻,空中不时有他呼出的白气。
另外还有一间帐篷,顶上盖着两层纸板,入口的地方也用纸板和木片围起来了,左右两边都挂着写满字的大报。它的主人像钻狗洞一样爬了出来,嘴里叼着一支烟,胡子和头发快要长到胸口。这个男人戴着一副眼镜,一个灰色的翻毛帽,手从黑色的薄大衣里伸出来,瘦骨嶙峋。
他虽然看上去很不羁,但也冷得慌,因为他缩成了一团,手臂紧紧地夹在身体两边。
他攥着一包火柴,用胳膊挪动着身体,从帐篷小小的门洞里挪出来。
帐篷搭在步行道的台阶上,台阶下是一个迷你火炉。
他划着了火柴,把火炉点燃,然后拿下嘴里的烟,伸到火炉蓝色的火焰上,点燃之后再重新叼着。
死亡
记者问帕沙:“你知道什么是死亡吗?”
帕沙说:“知道。”他脸上出现一丝不安,抿了抿嘴。
“你在街上看见死人了吗?”
“没有。”帕沙先摇了摇头,然后想到了,说:“……不对,我看见了。”
“你看见了什么?”
他好像在看记者背后的什么东西,说:“我看见了受伤的人……”片刻之后他对那个东西失去了兴趣,重新看着记者说:“医院也被炸了。”
十月儿童
记者问帕沙:“你想成为十月儿童吗?”
帕沙笑了:“我不想。”
列宁
帕沙讲述自己参观列宁墓的经历:“他一动不动,就在那儿躺着。我们去了,然后列宁就躺在那儿。 ”
宗教
“你觉得上帝有没有关注到你?”
“没有,他看不见我。”
未来
“我要当警察。这样就能抓罪犯了,如果有酒鬼,我就把他们关到监狱里。”
背景里不断有咚咚的声音,是难民营里的人在用锤子钉木板。
戈尔巴乔夫
“驼背。”(俄语中的同音词)周围的人开始大笑。
梦
“你晚上做什么样的梦?”
“我梦见了鳄鱼。”帕沙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最大的愿望
帕沙兴奋地“呀”了一声,呼出的气化为空中的白雾:“我想把老虎……变成……老鼠!”
影片拍摄结束后,他的难民营就被拆除了。
安东 #
克里姆林宫的另一面是一片很大的住宅区,这片房子坐落在莫斯科河边,是专门给党内高官住的。这个建筑群有着深灰色的高档外观,看上去很干净,窗户里露出暖黄色的球形灯光,院里停着一辆辆轿车。
几棵光秃秃的高大乔木在黄色的草坪上耸立着,到了春天,它们都会长出绿色的树叶。
安东的外公是真理报的主编,曾给格列日涅夫写发言稿。他的妈妈是电影和戏剧评论家,他很喜欢盛大的节日,过节的时候他可以和外公一起走路去红场看阅兵。
安东穿着一件银灰色的羽绒服,带着浅灰色黑边的毛绒帽子。
在温暖的家里,安东穿着一件红色黑条纹的V领针织毛衣,他的小脸干干净净的,金色的头发很有光泽,柔顺地覆盖在他的额头上。他是很英俊的小男孩,有一双深棕色的美丽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小巧的鼻头,他的上嘴唇很薄,清晰的脸部轮廓,他肯定长得和她妈妈很像。他已经有了浅浅的眼袋,虽然看上去像卧蚕一样,估计是遗传的。
他一本正经地说:“我想学一种东方防身术。”
记者问:“干什么用?”
他说:“保卫自己。”
“你觉得谁会袭击你?”
“我也不知道。”他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微笑和孩子的俏皮,“但还是学了好。”
军队
“我知道第二次迦太基战争。”他笑了,有些得意,露出没了门牙的牙龈,“还知道一站和二战。”
父母
记者问:“你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
“爸爸?他是警察。”
“爸爸周末来看我,带我去散步。这样当然是不好的,因为孩子需要爸爸在身边。”
十月儿童
记者问安东十月儿童是什么,他说:“十月儿童是第一等的儿童,就好像已经有了自己的组织似的。”
关于宗教
“我觉得世界上存在着一种高级智能,应该相信他。因为一个人如果什么都不信,就什么都做不好。”
未来
“我还没决定,等中学毕业的时候,我会考虑做什么更好。”
经济改革
“经济改革能促进革命。还有助于人人平等。”
“我觉得,有一些人觉得这样做更好,而其他的人觉得那样更好。所以现在有矛盾,在僵持,双方互不相让,都想按自己的来。”
“那结果会是什么?”
“不知道,可能会政变吧。”
金钱
“如果你有很多钱,你会干什么?”
“我大概会用这些钱建个工厂。”
美国
“你觉得美国是什么样子的?”
“美国么?美丽的大国。”
“那里的生活水平比咱们这里高吗?”
“我觉得暂时是的。”
“为什么说暂时?”
“因为现在我们在努力赶超资本主义国家。”
商店
“商店里吃的多吗?”
“多。”
“你说的是实话吗?”
“要看什么时候了,有的时候多,有的时候少。有时连卖面包的柜台都是空的。”
“你觉得咱们这个样子赶得上资本主义国家吗?”
安东犹豫了。“不知道。”他说:“可能我们现在在积蓄力量吧。”
电影
安东喜欢看电影,不过看这种类型的电影恐怕会对西方的生活产生错觉。
这样的小影厅在苏联国内如雨后春笋。
最大的愿望
“给自己的愿望?我什么都不要,我觉得自己现在就活得很好。”
丹尼斯 斯塔斯 #
丹尼斯和斯塔斯是双胞胎,他们住在圣彼得堡一个普通的社区——欢乐村。
他们就近上小学,住的地方工人阶级居多。
丹尼斯站在桌子上,露出红色的袜子。妈妈在给他改校服,说:“好好站着别乱动。”
他像个高傲的将军,说:“我好好站着呢,你为什么在我身上弄别针?”
斯塔斯在一边等着,玩着手指,嘴里嚼着零食。
丹尼斯的红棕色短发像个盘子一样扣在头上,显得脑门格外大,他的眉毛只有一个小指节那么短,非常浅,就和没有似的。他的眉骨凸起,眼睛向下斜,卧蚕和眼睛差不多大。他长着一个鹰钩鼻,山根又高又大,嘴唇很薄,脸是倒三角的形状,他的脸上既有一种幽默感,又有一种凶悍感。
他和安东一样,也对东方搏击非常感兴趣。
“有一次我把一个男孩推到了沟里。然后他妈妈来找我奶奶。”想到那个场景,他的脸上露出尴尬、不知所措的神情,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然后我说,‘是他先挑头的’,就完了。然后他们就走了,后来他在家被打屁股了。”
他的右边坐着他的双胞胎兄弟,他们穿着一样的红蓝白条纹衬衫,留着一样的锅盔头,长得一模一样,他正兴高采烈玩着一个迷你的杠铃模型,看到记者的镜头扫向他,他把木棍塞进嘴里咬着,说:“我在抽烟。”
军队
“你们想参军吗?”
一个人说“想”,一个人说“不想”,他们反复地说着,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谁说了“想”,谁说了“不想。”
记者只好问:“你为什么想?”
“因为好玩。”
另一个人立刻说道:“不,不,不。”
“你为什么不想?”
“因为不好玩。”
家人
今天是丹尼斯和斯塔斯两兄弟过生日,餐桌上,他们面前放着两杯热可可,桌上是丰富的美食,大人比孩子还要开心。吃完饭,大人开了一个巨大的西瓜,两兄弟一人扶着一半,脸上的笑都快咧到耳边了,丹尼斯惊讶地吐了吐舌头,好像在说,“居然有这么大的西瓜。”
未来
斯塔斯:“建筑工人。”
丹尼斯:“吸尘器。”
经济改革
“我们国家的大人最近都在干嘛?”
“经济改革。”
“那经济改革是什么?”
(一个人在边上捣蛋,拢着手,小声地说:“傻蛋。”)
“就是重建一切。”
“商店里有经济改革吗?”
(一个人拍了记者一下)
“有。”
“怎么个改革法?”
“吃的都没了。”
金钱
斯塔斯打开橱柜的隔板,视线在漆黑的暗格里逡巡,他一边扫描着,一边小声地说:“我的钱包呢?”他走到边上,把手伸到里面,掏出一个暗棕色的小金属盒,没有马上看,而是紧紧攥在手里,回过头神气地对记者说:“我这儿有钱。”
这时,他低下头,终于打开了盒子,脸上变为震惊的神情,他尴尬地抬起头,看着记者说:“怎么回事?我被偷了!”他发出了一声哼哼的笑声,来掩饰此时的失望,转过身,把盒子放了回去,说:“可能是妈妈拿的,她把钱都给我了,结果自己又拿回去了。”
他终于意识到这个残酷的事实,关上隔板,沮丧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双手捂着膝盖,说:“我被偷了。”
“那儿原来有很多钱?”
“是的。”
“你原来可以用那些钱买东西的?”
“是的。”
“能买什么?”
“那儿原来有三毛钱呢!”
其他
记者问:“要不要吃酸黄瓜?”
丹尼斯把头凑过去,咬下一口,咀嚼了一会儿,他注视着记者,忍不住感叹说:“哎呀,好酸啊。”
阿格斯 #
阿格斯是立陶宛人,他住在老城区,他父亲是律师,参与了波罗的海独立运动,是立陶宛独立运动的积极分子。阿格斯上的学校完全不讲俄语。
7岁的阿格斯开始练习健身搏击。
阿格斯有一头棕红色的短发,卷曲得很整齐的短刘海,有一张小方脸,淡红色的眉毛离眼睛很近,他的眼睛是浅蓝色的,高高的鼻子很有俄罗斯人的特色。
未来
”你未来想做什么?“
“伞兵。往下跳的时候,我想看见整个世界。”
“有什么比金钱更宝贵?”
“XX花。”(传说找到这个花会获得好运)
“你有没有去找过它们?”
“找过。”
“找到了没?”
阿格斯摇摇头。
季玛 #
季玛是班上的捣蛋鬼。他的头很长,棕色的头发盖在额头,好像把头分成上下两半,他有一双大大的耳朵,大大的眼睛,大大的鼻子,大大的嘴巴。他喜欢咬手指。
他努力想好好听讲,但总是走神。
在家里,他穿着一件白色黑篮条纹的套头毛衣,他说:“我不想打架的。跟谁都不想打。”他补充道,“法西斯除外。”
但有的时候他管不住自己,课间的时候他和同学掰手腕,脸都憋红了,他发出发动机那样的轰轰的叫声,紧紧咬着牙,手指握得通红。
十月儿童
季玛也加入了十月儿童,记者问季玛十月儿童的小星星徽章的意义,季玛说:“就是说我是列宁同志的小帮手。”
“帮他干什么?”
季玛愣住了,支支吾吾地说:“我是列宁的小帮手,帮他……那个……”他无辜地看着记者。
“对啊,你能帮他干什么?”
“老师没和我们说。”他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未来
“当宇航员。”
经济改革
“列宁的时候比现在好。他们活得好,吃得好。列宁那时把坏蛋都咔嚓了,可现在红军没了。现在都不能带刀枪上街了,以前把坏人杀了就行了。这么一威胁他们,他们就会把东西交出来,不敢涨价了。”
金钱
“穷人就是……”季玛想了想,说,“有钱人总是吹自己有好多好多金子。一个子也不给你。”
“那你说说富人是怎么变富的?”
“怎么变富的?这个……穷人没有钱,然后富人有一箱子钱。他们就是成天卖东西,什么都卖,然后就有了一堆钱。如果你卖了好多东西,就会有好多钱。”
商店
季玛提着一个红色网袋,可能以前是装篮球的,总之现在里面装了三个空空的玻璃瓶。
商店里,穿着臃肿的冬装的大人们来来往往,季玛像小矮人一样在人群中穿梭,来到奶制品柜台前。柜台已经空了,季玛着急地挤到柜台里面,问:“你们还有牛奶吗?”店员正在和后面排队的大人讲话,没有理他。
有排队的人听见了,回答说:“今天放假!”季玛只好离开。
最大的愿望
“我要飞到月球上,还有太空服。这个就是我想要的,还有太空食品。”季玛很兴奋。
“你会带很多东西去吗?”
“得够我飞整个宇宙的,要看我去多久了。”他搓着手。